如果一生只专注做一件事情,会是什么模样,能够取得怎样的成绩?初秋的一个午后,我走进谢冕先生的家中,聆听他对百年新诗的看法与见解。先生自谦地说,自己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,那就是研究诗歌,研究中国新诗。
对于新诗,先生评价很高。一百年前,新诗运动冲破了格律的束缚,打破了完美的形式,用白话代替文言,谢冕先生将其称为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件大事,“中国人终于找到一种新的诗歌形式,可以把我们所有的想法,把新的思维、新的科学都装进来的一个形式,这就是自由的新诗,或者叫新诗的自由”。
不再是规规整整的豆腐块,不再强求格律,有人说新诗与中国诗歌的传统割裂开了,谢冕先生并不这么认为。在他看来,中国新诗继承了《诗经》《楚辞》以来延续了几千年的诗言志传统,中国新诗始终是用汉语在写诗,中国诗歌的传统不曾发生断裂。
近三个小时的交谈里,新诗发展百年历史中不断涌现出来的动人诗句,先生总能信手拈来。他慷慨激昂地诵读着艾青的“我爱这土地,假如我是一只鸟,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”,他读海子的“从明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,喂马、劈柴、周游世界”,他读北岛的“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,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”……谢冕先生一边诵读着,间或也拂去眼角的湿润,对新诗他充满敬畏,也爱得深沉。他说,这些诗句里传达着百年来诗人对时代的思考,也许解读不那么容易,但总能给人感动。
“新诗既是伟大的,又存在着很多问题,但这是不相冲突的。”自1960年从北大中文系毕业留校任教开始,谢冕先生就一直在为中国新诗“呐喊”。他不仅看到了新诗的伟大与光荣,而且清晰地洞察了新诗的问题所在。
“诗意的丧失,是新诗发展以来的巨大损失”,“现在很多诗人不关心外面的世界,只关心自己,缺乏对时代、对人生的思考”。谈到新诗存在的问题和发展的瓶颈,谈及伟大的新时代没有出现能够概括大时代精神的大诗人和大诗歌,先生的声音似乎更加激昂,语气中有些严厉,又有些怅然若失。这或许正是爱之深责之切吧,因为他始终追逐着新诗发展的脚步、聆听着它的跫音,将其视为矢志不渝的人生志业。
不仅是研究中国新诗的大家,面对人生的酸甜苦辣,这位耄耋老人如同一位充满生活智慧的哲学家。出生于战火纷飞的年代,先生的一生并非坦途,也曾遭遇荆棘坎坷。然而,熟悉先生的人,都会被他爽朗的笑声所折服,被他乐观豁达、满怀激情的人生态度所感染。在先生眼里,与其痛苦一生向不幸低头,倒不如用开放从容的态度去拥抱生命。他说,黑夜抵达的时候,黎明就将要来临。先生致力于研究新诗后,自己写诗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,但是这些充满智慧的哲学思辨不也正洋溢着诗性的思考、飞扬着人生的诗情?
走出谢冕先生的家中,已是傍晚时分,初秋的萧瑟渐渐袭来。但是先生关于新诗、关于中国文化、关于人生的思考,却让人的心里翻腾着阵阵暖意。我想,一生专注做一件事于个人而言是幸福的;而在这件专注的事情上,做出无愧于中国新诗百年历史的成绩,亦是中国文化传统和中国新诗之幸。(李鹃)
来源: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